記得小時候,父親問我一個每位父母都會問的問題:「你長大以後想做什麼?」我馬上給出三個答案:「老師、音樂家或是作家。」其實,還有一個深藏於心的答案,就是想成為牧師,因為我的祖父、父親都是牧師。不過,老實說,當時我對牧師工作並不很瞭解,因為那時,我還不是基督徒。
我生長在基督教世家,可是,這並不表示我生來就是基督徒。雖然每個主日隨父母到教會,聽過許多信息,也知道許多聖經故事,會唱很多詩歌,但那時的基督教信仰還是屬於我父母親的,而不是我的。
您是怎樣成為基督徒的?
當時,雖然我還不是基督徒,但在成長過程總會遇到一些麻煩的事,偶爾也會有闖禍的時候。每當無路可走,我也會想到禱告。但每次神很奇妙的應允所求,領我度過難關,自己心裡卻會想,那可能只是巧合,所以又像沒有事發生過一樣,依然我行我素,照常生活。直到上了高三,經歷的一件事,才讓我真正成為一名基督徒。
從小,我就是一個愛看書的孩子。一看到喜歡的書,就會找來全套,一本本看完。高中時,盡管功課很忙,還是常常去台北舊書攤集市的光華商場。一天,放學後,我又到那裏的書店,隨便逛逛。忽然看到一本耳聞已久的絕版書,標價五十元,摸摸口袋,只有二、三十元,理應回家取錢再來買,但深恐再回來時被別人買走了。左思右想,干脆,趁沒人注意,把書塞進書包,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出書店。未料,被老闆一把抓住。在他的斥責聲中,我的腦袋一片空白,不知如何是好,只有傾其所有全掏給他。
可是,老闆卻說:「這本書要五百元,二、三十元怎麼夠?打電話叫你父母來。你若不肯,那我只好報警。」我是牧師之子,向來家教嚴格,更要事事為人表率,怎敢讓父母知道?若是報警,後果更是不堪設想。我苦苦央求,他硬是不饒,還不時地威脅說要報警。正在拉拉扯扯時,一位老太太經過,聽了對話,為我求情。然而,老闆堅持不肯。沒想到這位素不相識的老太太竟拿出錢包,掏了五百元,對老闆說:「行!你要五百元,錢在這裏。」老闆一愣,接錢時,抓住我的手就鬆了,我即刻趁機逃脫。一邊跑、一邊哭,停下來才發現那本書還捏在手裏。老實說,至今我還是不知道那老太太是誰。
那是第一次,我認識到自己也是個罪人,而且沒有辦法從罪中救自己。只有這時,我才真正經歷、並了解耶穌基督在我身上的救恩。這位老太太的愛心,幫助我體會到神的愛和救贖,並耶穌在十字架上為我所付出的贖價。所以就在那一年,我決志、受洗,成為神的兒女。
成為基督徒之後,您有什麼樣的改變?
我的變化並非朝夕之間。決志、信主、受洗,僅僅是屬靈生命的開始。感謝神,為我這個屬靈嬰孩,預備了屬靈的家,就是淡江大學的校園團契。其間,神讓我能與其他主內弟兄姊妹一起藉著讀經、禱告、團契、服事,不斷得到餵養與造就。那時,藉著團契生活,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,就是掃羅(後來的保羅)在往大馬色路上,遇見耶穌時所問的第一個問題:「主啊,你是誰?」
雖然從小在教會聽了許多聖經故事,但到了大學才第一次真正有系統地讀整本聖經,深入查考神的話語。大一時,有一段時間正研讀舊約,不斷看到神公義而嚴厲,而現實生活所遇見的,也盡是難處。有一天在團契之家,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愁苦,對弟兄姊妹說,我不想再有這個信仰了。接著,就回到住處,蒙頭大睡。到了傍晚,有人敲門,開門一看,是一位姐妹,是當時的團契主席。她聽到下午的事,就與另一位弟兄來探望我。
那時,很少有人來找我,因為淡江大學在山上,有一個132級台階、被稱「克難坡」的陡坡。我又住在另一個山坡上,還要再爬90多級台階。那天清晨,這位姊妹的腳剛受傷,上了石膏,需要拄著拐杖,一拐一拐地走下「克難坡」,再爬上另一個90多台階,才能到我家。還要原程返回。看到她來,我非常訝異,更是感動。老實說,我不記得她那天對我說了什麼安慰、鼓勵的話,但這種愛心,至今都記憶猶新、深深感動。之後,我不僅再次回到團契,更逐漸經歷了生命的改變。
「知識是叫人自高自大、惟有愛心能造就人。」(林前八1)神是公義、慈愛的;祂磨練、管教我們,又賜夠用的恩典,不斷給予新的機會。我所得到的造就與改變,都是因著神的愛與主內弟兄姊妹的愛心。
您是如何來到美國的?
在大學快畢業時,尤其服兵役的兩年,我一直在思想保羅在大馬色路上問耶穌的第二個問題:「主啊,我當做什麼?」
校園團契使我的生命在學生時代就經歷了極大的改變,這也是弟兄姊妹的共同經歷。淡江大學不是神學院,但是我們那幾屆的同學,後來有二十幾個成為全時間傳道人,還有許多至今都忠心地帶職事奉。那時我也想走帶職事奉的路,盼望能一邊工作,一邊帶領學生認識神、接受福音,並在他們年輕時,就幫助他們能在信仰上扎根,一生為神所用。
服完兵役,一個教會音樂機構同工接納我,讓我在那裏工作,致力於詩歌的翻譯、編輯和出版,同時開始嘗試創作中文詩歌。那段時期,我白天工作,晚上去淡江團契服事,帶查經、師班等,覺得生活非常充實。我覺得已經找到了工作的方向,就是從事教會音樂與學生事工。但是,父母希望我能赴美留學深造。當時我心中甚為掙扎,跟幾位屬靈長者、長輩商談,他們說出國深造,不一定就是愛世界、不愛神,甚至可能是一個機會,能夠讓神更多的裝備自己,為將來的服事預備。
禱告之後,我感受到神賜的平安,就許下志願,要到美國攻讀博士,將來在大學任教,藉著教職做校園事工。此時,與我交往多年、也是淡江團契的一位姐妹,願意與我共走前面道路。1986年我們結婚,來到美國北卡羅萊納州,就讀於北卡州立大學工業工程研究所。
在美國的學習過程中,您學到最大的功課是什麼?
當年就讀研究所,有好多功課要學:語言、學習環境、思維方式、專業、經濟壓力、與指導教授的相處等都是新的,充滿了各樣挑戰和難處。開始,還會懷疑這真是神的帶領嗎?在大學時代被戲稱為『憂鬱王子』的我,這時更是憂鬱。然而感謝神,為我預備了一位「快樂公主」:天性樂觀積極、充滿愛心的姊妹與我同行,不只在實際的生活和學習,也在心靈的分擔與分享上,更是在屬靈服事的同工方面,讓我得到了許多的激勵與幫助。雖有許多經濟、生活、學業的難處,但神都有及時供應和預備,讓我們的信心日益增長。
在獲得碩士學位後,我發現不知如何往前走,我發出的博士班申請,全都遭到拒絕。連作為候補的其他科系碩士班的申請,也都被拒。我們為此禱告許久,神仍未開路。我對神說:「父神,我是為了服事你,才來到美國求學,我是要為你做學生工作,才會攻讀博士學位,為什麼你不為我們開路呢?」但是,神依然沈默,也沒有應允禱告。這時,我真的一片茫然。最後順服在神面前,禱告說:「父神,願祢的旨意成就,無論祢要我做什麼,我都願意跟隨!」很奇妙,幾天後北卡州大的一位教授,主動聯繫同意收我為他的博士生。其實到頭來,我發現自己還是走在當初要走的路上,但是心態卻是大大不同,不再是為神大發熱心說「我要為神做什麼⋯」,而是把神擺在第一位,不斷尋求「神要藉著我,為祂做什麼?」因為「神」才是主語,而不是「我」。
「願祢堅立我們手所作的工,我們手所作的工、願祢堅立。」(詩九十17)看似重復的兩句話,其實有很重要的提醒,就是要把神擺在前面。這心態的改變,是當時我學到最大的功課。
獲得博士學位後,神如何帶領您的職業生涯?
獲得博士學位後,我向美國、台灣各地,約200多所大學寄出履歷、申請工作,雖然有些學校或研究機構提供面試機會,卻一直沒有結果。這段學習『耐心等候』的時間,約有十八個月之久。後來,北卡三角科學園區的IBM一位主管,看到以前我所發表的研究論文,主動打電話給我,要我去面試。接著,我進入IBM工作。
我一直想在大學裡任教,做學生工作,但神卻有不同的安排。在北卡三角地區,有三所主要的大學,除了我就讀的北卡州大 (NCSU) 外,還有杜克大學 (Duke) 與北卡大學教堂山分校 (UNC)。神不只讓我繼續在本地洛麗華人基督教會的事工,更有機會在不同的學生團契服事。而且身為研究生的過來人,在工業界工作,似乎對學生更有親和力。近幾年,神讓我們有機會到美國各地的大學團契分享信息,服事不同地方的留學生。回顧我的求學、工作歷程,深深體會到「我的道路、高過你們的道路,我的意念、高過你們的意念。」(賽五十五9)
回顧過去的人生歲月,神沒有讓我成為老師、音樂家或是作家,而是在美國獲得工業工程博士學位,以資訊系統建築師 (IT System Architect) 的身份貢獻自己的力量。但是感謝神,祂讓我藉著教會成人主日學與各學生團契的專題、查經分享,讓我能從事教導的服事;藉著帶領教會敬拜、詩班、領詩,並翻譯、撰寫詩歌,讓我能從事教會音樂事工;從1999年10 月起,藉著「曠野之聲」(www.sitw.org) 網站,神更是讓我有機會從事網路文字事工。沒想到小時戲言的志向,在今日服事上全部得以實現,真是感謝神奇妙的帶領與預備。
最近您為什麼辭去工作了十六年IBM的工作?
帶職事奉了很長一段時間,我們感覺到服事有所限制。雖然能用週末時間傳講信息、帶領敬拜、撰寫文章,但都只是「分享」。若要做「關懷」事工,就需要利用週間時間。然而最近,由於經濟不景氣加上全球化運動,工業界的工作時間非常的長。我們在週間能做的關懷工作,實在是很有限。
我們原計劃再工作幾年,到可以退休的年齡時,就提早退休,全時間來事奉。但神在兩年前,開始感動、啟示我們,是時候要開始預備放下專業上的工作,來從事全時間的事奉工作。神藉著路加福音十七章第十節的經文:『我們是無用的僕人,所作的本是我們應分作的。』來提醒我,也藉著教會牧者的主日信息給我們印證。
所以在前年五月,我開始向上司提及辭職的事,但上司勸我要好好考慮,因為在這時離職非常可惜。當時,在工作上忽然碰到許多的難處、壓力。我想,反正要離職,就應趁這個時候。但妻子說,若此時離職,並不是為了神,而只是在逃避難處而已。這是很好的提醒,我一直把在 IBM 的工作當作人生中的另一個學校,因此我就把當時的挑戰,當作是我的畢業考。而神真的是讓我經歷了許多嚴苛的考驗,不只是工作壓力、人際是非、到印度出差兩週的經歷、回來後因著不知名病毒感染而持續一週的高燒、緊接著第二週併發肺炎……神讓我學到了許多功課。
直到 2011 年底,感覺是通過了這長達半年的畢業考。就向上司提出了辭呈,經過三個月的工作移交,於 2012 年的三月底,離開工作了十六年的 IBM 公司,全時間事奉。盼望除了有老師、音樂家、作家的服事之外,更能有牧者的心懷,去關懷更多的人。
您現在是帶著怎樣的心情來面對前面的道路?
回顧過往,神的帶領與自己所想的不同,祂給予我們不一樣的方向、心態、方式和時間,但每一步都比我們原來所想、所計劃的更好。如今,我們雖還不知道前面的道路如何,但相信只要與神同行,在人生的每一步,認定祂、跟隨祂、順從祂,祂必會帶領。
2012 年,是自己跨出新的人生旅程的第一年,但只是全時間事奉神的第一步而已,要學習的實在是還有很多很多。回顧過去的這一年,只感受到自己的不足、弟兄姊妹的包容、與神豐盛的憐憫與恩典。盼望自己也能藉著這些歷練,能不斷學習、不斷成長,在前面的道路上,能更忠心的服事神、服事人,盼望能實現自己出來全時間事奉時,給自己所定服事的目標,就是能不斷『藉著神的愛,來改變更多人的生命⋯!』
Raleigh, North Carolina
USA
這是劉英苗姊妹對廖忠信弟兄的信仰訪談。
原文刊登在使者雜誌 2013年3-4月號:『下一站,與你有約』